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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記憶，是這樣的遙遠和飄渺，每當記憶的觸覺伸向那無可名狀的逝去歲月時，都讓人產生一種晃如隔世的感覺，不由使人悄悄自問，那些日子真的屬于我嗎？我真的經歷過那些班駁虛幻的歲月嗎？

我的童年是在北方一個大城市里度過的，童年時代的畫面似乎永遠是那一片湛藍湛藍的天空，寂靜無聲的中午，有一片片不知所向的白云，從頭頂上無聲無息地飄過，空無一人的草地上，一個寂寞的孩子兩手托腮，靜靜地眺望著蘭色的天空，不知在想著什么。

每天早上起來，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爬在窗臺的邊緣，歪著腦袋向外張望。對面的一幢比我家的低矮一些的樓頂上，幾縷輕煙正在輕輕地向天空蔓延開去，不知為什么，我總是覺得對面的屋頂上，一定會有一列小小的火車在悄悄駛過，小火車上一定坐著一些比我還要小許多許多的孩子，駛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放眼樓房下面的街口，一個賣瓜的老人一面用一只扇子在瓜上輕輕地揮動，一面從他的口中發出一串古怪的小曲，那歌聲飄渺、顫抖、虛無而又蒼涼，有一種古老寂寞的感覺，又讓人的心隨著輕輕顫動。

在寂靜的上午即將過去的時候，我經常是輕輕地打開父親那架笨重的蘇式留聲機，放上那張父親最喜歡的貝多芬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我通常是把聲音開得低低的，然后隨著那四聲震撼人心的定音鼓的敲響，進入了一個讓人不知所向，幾乎會使人心悸的小提琴構成的旋律世界。聽父親說，這只曲子是一個叫作大衛﹒奧依斯特拉赫的外國人演奏的，至于這個人是誰，我一無所知，只感到那是一雙非常溫柔且富于感情的手上流淌出來的聲音，有著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七十八轉的唱片在飛快地旋轉，一曲結束，十幾張唱片已經堆積在我的眼前，此時也才發現，我的小褂已經被汗水濕透了，當終于音樂飄飄遠去時，我不知道是我，還是奧依斯特拉赫又重新回到了現實的陽光之中。

中午的太陽把寂寞的光線慢慢地投向了屋子的一邊，睡意朦朧而又拼命抵抗著睡意的我，常常是向窗外的遠方極目地眺望，一陣陣鴿哨傳遍了遼闊的晴空，寂寞的街道在日光的烤灼下靜靜地打盹。

當湛藍的天空不知飄過了多少白云之后，靜靜的下午又來到了，我經常是邁著碎步，顛顛地走出家門，向對面的一所小學的大樓走去，依偎在窗子的下面，悄悄看著那靜靜的教室里的風景，無聲無息的教室里，象小樹林般的花桿鉛筆正在一片片紙上輕輕地滑動，不知他們寫著什么，因為我還不識字，只感到整個教室里充滿了神秘的氣息，此時的我，大氣不敢出，偶爾有個學生望我一眼，又很快將目光移向別處，仍然是一片鉛筆的樹林在擺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