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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每一個初為人父的大男人一樣，我也希望我閨女將來能夠超凡脫俗，美麗大方，楚楚動人——至少是要成為一個有益于社會，有益于他人的人(而不是尸位素餐飽食終日的……)，故而大名就叫做周益人。名字雖然很響亮的了（后來我才知道只有我自己這樣以為！），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我的深愛使我也順理成章地掉進了這個俗氣的陷阱，以名字的含義來寄托我今生難以完成的夙愿，并且把這個也許永遠是沉重的東西交給下一代去承受。但是由于有“貴人起賤名”的說法，我就另外叫她臭臭（蠻清亮的一種感覺的，雖然味道不大好，你說呢？）, 這只是她的小名，于是臭臭就是我的女兒了。

當初給她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不過是想叫著順口兼有一種活潑靈動與可愛可憐的情趣而已。當然，如果她知道生命會承受如此之多莫名的負累的話，還會笑得那么天真，那么甜蜜么 ？

我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知道僅僅因為這樣一個名字就差點連我也遭到大家的敵視，一同“遺臭萬年”，我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違”么？

我確實沒有想到給我女兒起這樣好聽的一個名字會遭遇到來自方方面面如此之多的阻力和煩惱！我岳母（我的母親連我的對象都沒有看到！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最堅決最徹底地反對我的，就在我剛剛說出我的想法時，她就一臉的不屑和憤怒：

“那怎么行？不是和她媽媽同一個輩分了么？不行不行！”（我老婆叫李義韜，一個很男人的名字，是我老岳父一心盼望兒子的產物。）。

我只好喃喃地說：

“那么就叫周濟人吧。”這是我準備好的第二個方案（我考慮到了可能會遇到阻力，但沒有想到這么巨大！），反正是要表示做個好人的名字。

沒想到這個名字更使我的岳母火冒三丈，劈頭蓋臉地指責我：

“你轉來轉去的，原來是想好了要和我犯一個字了（我岳母大名叫高繼榮！繼和濟！嗚呼！老太太也不姓周！何苦來哉！）？真是沒頭沒腦。不行不行。”其實我知道她是想說：你那么一個“有知識和學問”的年輕人，怎么連這點最基本的人倫常識都不懂了？改個更好聽的名字-----當然是除了這兩個蹩腳的，什么都可以。

那一瞬間，我的確有些無地自容，我只好望著我的岳父大人，希望他能夠給我以支持和力量，可是我大失所望了。

他只說了句“你還是改了吧！”就走進了里屋，不再出來。好像我犯了什么天大的罪過似的。

簡直莫名其妙！

這樣的在大家怒目而視之中，我反而忽然有了繼續斗爭的勇氣，管他犯不犯上，同不同輩，我只管叫著順口（當然我也知道，我受傳統文化的毒害不見得比他們淺多少。只是我不愿意就這么輕易地屈服，這不是我的性格，“大丈夫嘛！可殺不……”）。

可是老婆這時披掛上陣了，拿出金剛怒目的架勢：

“臭什么臭臭！你才是一塊臭雞屎！簡直不像話了。改改改！連大名一起改！什么丑名字！”她一蹦三尺來高地說，“我要叫她寶寶的。”那一臉的溫情和博愛真叫人感動。可是我不被感動，我仍然堅持我的觀點，就叫周益人，外加小名臭臭臭臭！

尤其叫我不能忍受的是每當別人問起孩子的名字時，她都一臉的緋紅，左右而言它。實在遇到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就說“是他爸爸起的破名字，叫什么周益人。”連“臭臭”提都不敢提的，弄得我簡直無話可說，無地自容了，好像做了什么丟人現眼的事情。真真是沒法可想了。

所幸現在已經事過境遷，我的岳父岳母默認了（我終于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值得干一杯！），但仍舊和我的老婆一樣只叫她寶寶或是周寶寶，這樣只有我一個人叫她臭臭，人單力薄，幾乎沒有什么市場可以開發，我也稀哩糊涂跟著叫她“寶寶寶寶”的了。

直到有一天我忽發奇想，拽著我的閨女，輕聲地問她：

“臭臭是誰呀？”

她抖動著睫毛，大眼睛忽閃忽閃著，一副認真的樣子說：“臭——臭爸爸！”

四面是幸災樂禍的歡呼聲。

哎呀呀！簡直無法可想了，如果我的女兒知道她父親一直在為她的名字而斗爭，而吃苦，甚至是受人嘲笑，她還能夠笑得那么開心美麗么？